順德派向左,桐廬派向右,順豐如何最終打敗“四通一達”成為年營收超過100億的民營快遞巨頭?快遞業人至賤則無敵,順豐如何讓數萬物流大軍變得有尊嚴?電子商務如此火爆,順豐與淘寶、京東PK將留下哪些懸念?
2011年3月19日,中午,我在深圳福田萬基大廈邊上的翅富酒樓吃飯。這里供應粵式點心和最正宗的奶茶。大廳里人來人往,我知道從我身邊經過的人里邊,有不少是順豐的員工。這是一家順豐的簽約餐廳,幾乎相當于這家公司的食堂,只要拿著順豐的工號牌就可以打折。但是,我猜不出到底哪個是順豐人,我也根本就不能夠指望會在這里好運氣地撞見王衛——就算見著他,我多半也認不出他來。
你不會想象得到,這就是中國快遞行業最有權力的人之一。1993年,22歲的王衛在廣東順德創立順豐速運。當時,這家公司算上王衛本人也只有6個人。2010年,這家公司的銷售額已經達到120億人民幣,擁有8萬名員工,年平均增長率50%,利潤率30%。18年前,當王衛背著裝滿合同、信函、樣品和報關資料的大包往返于順德到香港的陸路通道的時候,他肯定想不到,未來順豐會成為不折不扣的行業冠軍。
看看這些數字,它們簡直就是王衛的“話語權指數”。目前,順豐的經營規模、網點覆蓋和市場份額僅次于中國郵政集團公司(EMS),在中國快遞企業中排名第二,在中國民營快遞企業中則排名第一。
Tips:
順豐在全國擁有38家直屬分公司、3個分撥中心、近100個中轉場、2500多個基層營業網點,覆蓋除了西藏、青海之外的31個省、近250個大中城市以及1300多個縣級市或城鎮。此外,順豐在中國香港、澳門、臺灣以及韓國、新加坡都設立網點,或者開通收派業務。
一年365天,一天24小時,從黑龍江到深圳,從上海到新疆,連接這些網點的是收派員的電動車、經過改裝的金杯汽車和波音757飛機。除了8萬員工,順豐旗下資產還包括1200余條各類陸運干線和6000多輛自營車輛。此外,順豐還是國內第一家(也是目前唯一一家)使用全貨運專機的民營速遞企業。2008年,順豐合資成立了順豐航空公司,擁有15架專機(包括2架自有貨機),日執行30個航段,全網設有45個航空組,簽約多家航空公司400余條航線,每日800個以上的常用航班。這個規模還將以每年平均新增2-3架自有貨機的速度逐步擴充。
“順豐一定會成為中國的聯邦快遞(FedEx)。”一位順豐的供應商說,“這是不可避免的,你想阻止也阻止不了。它10年之內會買100架飛機,全國機場周圍的地他也占得差不多了。光這兩樣,已經沒有第二家能跟他比了。”
這樣一家公司,連同它的創始人,外界卻知之甚少。當我們談論起順豐和王衛的時候,像是在談論一個看不見摸不著、卻繚繞彌漫在空氣中的幽靈。
終端消費者對它知之甚少。在2002年之前,順豐嚴格地把旗下所有業務控制在華南范圍以內。2004年底,順豐才設立市場部門。我們打開電視,能夠看到劉翔為EMS代言,在高樓大廈之間奮力奔跑;還有張豐毅,他穿著UPS的棕黃色工服在偌大的倉庫里出沒。但是順豐,迄今為止,這家公司從來不做任何廣告。
同行對它知之甚少。1997年香港回歸之前,作為國企的中鐵快運,希望通過鐵路打開香港的快件市場,但被派去廣東談判的人卻碰了釘子,最終被當地海關婉拒。中鐵快運了解到,當地已有一家企業壟斷了幾乎所有通港業務,即便自己開了這條線,也拿不到足夠的貨源。這家公司就是順豐速運。
甚至政府部門一度也對它知之甚少。2002年,順豐在深圳福田設立企業總部,幾乎包租下位于福田的萬基商務大廈整棟樓。這時候,順豐在全國已經有了180多個網點,并且擁有深港貨運70%的份額。據說,當時深圳市領導去北京參加郵政部門的會議,這才偶然得知自己的城市竟然有一家行業龍頭企業。此后,順豐才得到市政府的一些優惠政策。
王衛和順豐太神秘了。創業18年來,王衛從未接受任何媒體的采訪。“你們百分之百采訪不到他。”一位物流快遞行業資深人士告訴我,“有一次,郵政部領導都遞話了,他還是委婉拒絕。”另外一位行業報主編則說,多年來,他們一直邀請王衛“來編輯部坐坐,不是采訪,就是內部交流”,王衛答應歸答應,但是從來沒有出現過。就連順豐的企業內刊《溝通》,出版7年來,也從未出現過這位掌門人的面孔。倒是有那么幾次,這本月刊上刊登了王衛的照片,不過都是背影或者極其模糊的側面照。
迄今為止,王衛只在媒體上出現過一次。這倒是一樁充滿戲劇性的經驗。2010年春天,王衛花3億5千元港幣購買了香港九龍塘喇沙利道的一塊地皮,自建兩棟4層樓高的獨立屋,附帶獨立泳池。這樁打破同區地產價格記錄的買賣引起了《壹周刊》記者的注意。敬業的狗仔隊不僅在順豐深圳總部的寫字樓前守候王衛數日,還混進順豐香港的點部,做了一整天的快遞員,收派了300多個包裹。最后,狗仔隊終于拍到了王衛的照片,文章以《水貨佬做到買屋仔,買757飛機》為題發表。據說這件事情讓王衛很不爽。現在,互聯網上還能夠搜索到這篇文章,但是王衛的照片已經找不到了。
尋找王衛的可不只是媒體,投資銀行的經理人們也在找他。這一次,他們可不只是出于八卦或者好奇心,而是明明白白地嗅到了金錢的味道。據說,早在2004年,FedEx策劃進入中國市場的時候就曾經接觸過王衛。傳聞中,FedEx希望以4、50億人民幣的價格收購順豐,但是被王衛拒絕了。那一年,順豐的銷售額是13億人民幣。尋找王衛的PE和VC越來越多。一位咨詢公司的董事長透露說,包括花旗銀行在內的很多美國投資商曾經找到他,希望他能夠撮合注資順豐的交易,一旦成交,將付給他1000萬美元的傭金。
“不過,這些投行都太小氣了。”他說,“他們只肯投資5、6億人民幣。順豐哪止這個價錢。順豐如果上市的話,市值應該在150億人民幣左右。這還不算溢價的部分。如果算上溢價部分,這個數字就還要再乘以8。”
這真是一個瘋狂的年代,快遞行業突然成了投資人眼里為數不多的價值洼地。很多人準備了上億的錢,躍躍欲試,打算大撈一把。但門檻低、投資大、周期長,這個快遞軍團未來5年內會怎樣整合?專業人士說,“中國快遞行業未來有兩大趨勢。一個是集約化,勞動力密集、技術密集和資金密集,會有大量資金投資在信息化設備、中轉中心和飛機上。一個是優勝劣汰,美國前四大快遞公司占全行業份額的95%,中國前四大快遞公司占全行業份額的50%,很明顯集約化程度還不夠。這個行業將在未來5年完成一輪整合,最終會有8家大的領先企業生存下來。”
他還說:“這8家里,順豐和EMS是一定有的。其余的,都還要觀察。”
馬云應該至少會部分同意他的觀點。2011年1月19日,馬云在北京舉行的阿里巴巴“物流合作伙伴發展大會”上宣布了阿里的大物流戰略。未來兩年里,阿里將先期投資100億人民幣,打造開放、分享的物流體系生態圈,為推動中國早日誕生全球領先的物流企業而努力。他說:“未來十年中國一定會有自己的UPS。壞消息是,十年以后最成功的物流公司一定不是今天排在前十名的。”
就連馬云也在尋找王衛。有人告訴我說,幾年前,馬云曾經在香港數次約見王衛,王衛婉拒。
命運交叉點
如果穿越快遞的時光隧道,1993年其實算是第一個里程碑。順豐、申通和宅急送都是這一年成立的。這三家公司都成了行業標本和幸存者,不過,它們的命運各不相同。
一個偶然的機會,我結識了一位朋友的朋友。有消息說,他所在的一家創業公司剛剛拿到幾十億人民幣的風投,打算在2011年初進軍快遞行業。去年冬天,他在北京、上海、廣州和深圳開始了一場旅行式的調研。
事實上,他看到的是一幅21世紀頭十年的中國社會毛細血管末梢的“快遞切片”。在北京大山子酒仙橋建材市場附近,有一大片快遞公司的集散地,幾乎到了門挨門的地步。每天晚上十一點半鐘是他們最忙碌的時候,根本沒什么人攔他,他推開門,看到臉上有凍瘡傷口的小姑娘捂著羽絨服坐在地上,燈光昏暗,她被鞋子、食物、化妝品和書籍的山丘環繞著,正在一個一個地分揀包裹,為快遞員準備明天一早的派送任務。
在上海青浦區北青路的中轉場里,有一個個用瓦楞紙箱或者紅白藍蛇皮袋包裝好的貨物在自動傳送帶上緩緩前行,穿著統一工服的中轉工人把它們扔進金杯轉運車里。這完全是一種中國特色的交通工具。車的外表面被油漆成了每一家公司的形象主題色,或者黑,或者黃,或者綠。除了司機和副駕駛,車里面的座椅被拆得精光,以便給源源不絕的貨物提供棲息之地。這種“人貨混裝”的運輸方式經常給司機們帶來麻煩。按照中國的交通法規定,這樣的車輛不能夠在一線城市的中心城區行駛。罰款是常有的事兒,不過大家都習慣了。順豐甚至曾經每年作出幾百萬的交通罰款預算。
3月的一個早晨,我從車窗里看著這條馬路。“北青公路”的藍色路標、破損的農民房、帶鐵柵欄的小加工廠、修建于民國時期的水泥橋墩和灰色、巨大的水泥建筑群,它們挨個從我眼前晃過去。這條全長7公里的公路是華東地區最大的物流快遞中轉場聚集地。它背靠寶鋼公司,連接著滬青平公路、滬寧高速、滬杭高速,覆蓋整個長三角的樞紐。從這里的任何一個街口出發,都能夠迅速到達上海市區、松江、浙江和江蘇境內。幾乎所有的快遞公司都在這條馬路上設立了分公司和中轉中心,平均每家占地數百畝,每一家每天都至少有15萬件的包裹中轉。
有順豐的黑色運件車超車了。它往滬杭高速的方向開過去。幾小時之后,就會有工作人員把車上的包裹卸下來,然后由收派員送到辦公室、公寓樓或者別墅里。
我朋友的行程則剛好相反。他從這里直接去了虹橋機場,然后飛往深圳寶安機場。他要去看著名的華強北。中國的快遞業向來有“南華強北,北中關村”一說。這兩家電子產品集散地的快遞業務向來是全國最多的。早年間,華強北的一個快遞員帶著老婆孩子和一輛金杯車,承包一層樓的業務,一個月能掙上4萬。
幾個小時之后,他已經站在深圳某個電子市場邊的巷子口。已經是夜里十二點,城市暗了下來。但是,只有在夜晚他才能看到這個行業的真相。這條巷子門挨門全是大大小小的快遞公司,有順豐,有EMS,有四通一達,也有宅急送。白天,快遞員把在電子市場收到的貨物都集中到這里,到了晚上,店鋪已經關門,但是快遞公司還在盤點和轉運計劃中。
“我在那里站了幾個小時。我發現,四通一達的門最早關,宅急送的卷閘門已經關下來一半,只有順豐,他們的店在半夜還是燈火通明,車水馬龍,不停有人和貨進來。”
夜更深了。他站在巷子口,看著快遞員們陸陸續續離開。他們都穿著黑紅相間的工服,表情還帶著白天工作時候的嚴肅緊張,他們走得很快,急著趕末班公共汽車回家。第二天一早8點,他們還得出現在這里,開始又一天的重復勞動。
他當天晚上回到酒店就上網查“工蟻”這個詞條:“一般為群體中最小的個體,但數量最多,紀律嚴明,善于步行奔走。”“順豐就是一個工蟻兵團,螞蟻雄兵。我就是這樣的感覺。人家都說這個行業是農民頭子帶著一群農民在干。沒錯,的確很草根,跟電商的反差就更大了。我都很難相信動動鼠標的行業背后是一群農民在支撐。但這些農民的生命力是最強的,像草一樣。”
王衛也曾經是“工蟻”的一員。他是一線收派員出身,做過“背包客”。不論在公司內部講話里,還是在公開的會議場合,一旦談到順豐,王衛總是試圖把人們的注意力從他自己身上轉移。他曾經不止一次地在公司年會上說,順豐的一線收派員“才是最可愛的人”。
順豐內部人士透露,1971年,王衛出生在上海。他的父親是一名空軍俄語翻譯,他的母親是江西一所大學的老師。7歲的時候,王衛隨家人搬到香港居住。高中畢業之后,王衛沒有繼續升學。十幾歲的時候,王衛曾經在香港叔叔的手下做過小工。








